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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筑梦| 师玉祥:在修复路上一条道走到底的幽默大师

2022年04月12日 09:52  


刘晓立 国家古籍保护中心 2022-04-12 09:26

与新中国同龄,自称有“多动症”,说话风趣幽默,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湖南传习所导师师玉祥在修复工作中与工作外有着强烈的反差。“我性子很急,自小就热爱各种运动,不管是长跑、爬山,还是游泳、打球,一直到现在,每天也要打两个小时羽毛球,但进入修复工作中就很快能静得下来。”一动一静,看似矛盾,实则和谐统一在“认死理”上,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保持初心,坚持到底。

湖南图书馆古旧文献修复室位于馆内4楼,门外是考研学子窸窸窣窣的诵书声,门内是安静伏案、各自忙活着的古籍修复师。73岁的师玉祥就坐在其中,穿着和大家一样的工作服,俯身案前,老花镜搁在鼻梁上,一支修复笔在一张破损的古书页上轻巧挪移,这画面仿佛经过斗转星移,多年未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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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店学艺,归来一心做修复


1972年,23岁的师玉祥来到湖南图书馆工作,当时对图书馆都还很陌生的他,很快就被派往北京中国书店学习古籍修复技艺。我们馆和中国书店当时有一些交换副本的业务往来,关系比较好,我去之后,不仅给我安排了房子,还指定了魏忠虞师傅让我跟着学习。魏忠虞先生是中国书店第一代修复大师,在业界很有名气,同一个办公室的还有汪增仁、韩秀芬等知名修复师,我师傅有时候会交给我一些事情做,但更多的时候是做给我看,不管是修复,还是装订等,也会提醒我多看其他师傅做事,万事留心皆学问嘛。一个毫无保留地教,一个万事留心地学,一年多以后,师玉祥学成出师回到了湖南图书馆。

学成归来后,师玉祥仅在楼梯间获得了一个很小的地方作为办公地,条件比较艰苦,但性急的师玉祥却越来越爱上了这份“安静”。“我性子很急,看走路就看得出来,如果你看着我在慢慢走路,肯定是病得很重了,但只要一进入到修复中,我就会很快进入角色,安静下来,我觉得做修复对我的性子也是一种磨炼。再加上受家庭对读书人、对中国文化特别敬重的感染,我看到古籍就不自觉生起保护心,对古籍修复也就越来越有感情了。”很长一段时间,湖南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处于没有统一管理、人员单一、场地工具简陋的状态中,直到1984年位于韶山北路的新馆开馆,修复组才正式组建起来,不仅有了50余平方米的专用修复室,工具、设备和材料越来越丰富,5个人的人员编制也逐渐成熟,一直延续了多年。

“现在加上我这个‘临时工’,已经7个人了,很不错了。”尽管按照修复师数量与待修复古籍的数量来说,还有很大差距,但师玉祥认为,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能恨不得一天把所有古籍都修好,还是要从实际出发,保证能够长久地有人去传承这项技艺,守护这些古籍。

在师玉祥的身上,有一种朴素的信仰,那就是“乐天知命”的感恩之心,他常常对办公室的年轻同事们说:“当年条件虽然不好,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不会去怨天尤人,更不觉得后悔,现在大环境越来越好了,我们的事业也与时俱进,更不应该放弃。”师玉祥常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劝诫年轻人:“这是一份好工作,对人的修养都有很好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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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做法遇上新理念,有思考才能有进步


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启动以来,古籍修复行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修复队伍越来越壮大,“整旧如旧”等四大修复理念也逐渐确立起来,修复事业迈上正规化、科学化的道路。但在前进的道路上,也常常会产生传统做法与新理念的碰撞,师玉祥亲身经历并有所感悟:传统技艺要很好地传承下去,当然也不能排斥新的研究,只有思考才能促进修复行业与时俱进。

以金镶玉装为例。我国古代的正规书籍,在二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其装帧形式经历了简册、卷轴装、旋风装、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七种主要形式。这些形式是随着书籍的制作材料、制作方式以及社会需要的变化而产生的。而作为一种特殊的装帧形式——金镶玉装,则与上述七种装帧形式的产生过程不同,它是古籍修复者在对古籍进行修复时,根据古籍的现状和破损情况,而采取的一种装帧形式,是以白色衬纸衬入对折后的书叶中间,超出书叶天、地及书背部分折回与书叶平,以使厚薄均匀,再用纸捻将衬纸与书叶订在一起。“过去在中国书店,很多藏书人会要求我师傅把破损古籍修成金镶玉的形式,不仅美观,而且在翻阅时不容易对书籍造成伤害。但金镶玉这种装帧形式比较耗工时和材料,我师傅也很少做。”师玉祥介绍说,“现在的理念认为,金镶玉改变了古籍原本的装帧形式,不符合整旧如旧的原则。”那应该怎么看待两者的碰撞呢?

“金镶玉也叫惜古衬,也就是爱惜古籍加衬纸进行保护的意思,我记得我修的第一部书就是做成了金镶玉装。其实一本书要做金镶玉装也是有研究的。比如有些书实在破损到无法翻阅了,金镶玉装可以起到三边保护的作用,修好后翻阅不容易再次损坏。”师玉祥认为对于破损极为严重的古籍,金镶玉装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当然出于保留古籍原有信息考虑,“整旧如旧”也是一种发展的必然,需要在实践中去具体考量。

古籍修复从大的工序来说虽然不多,但小的工序却不少,且每道工序都有讲究。“拿打糨糊来说,怎么算打得好?首先要面粉好,我们过去都是自己提面筋,提完面筋,就把淀粉泡在一个大水缸里,要用的时候拿瓢把上面的水赶开,把淀粉挖起来打,打出来的糨糊要稀稠适中,尤其是颜色看上去要很舒服。”之所以要提面筋,是为了防生虫和起霉,同时打糨糊时放明矾也是为起到同样的作用。“现在用的糨糊都是买来的,很多可能没有经过提面筋,而且加明矾也是不被允许了,据说是对纸张有伤害,我觉得这个可能还有待下一代人去研究。”

“我很期待年轻人对这方面有研究,有思考。如果没有思考,只能墨守成规。我们古籍修复事业虽然是传统手艺,但也一定要有发展。”让师玉祥欣慰的是,老一辈的传统手艺已经和新一代人、新的仪器设备、新的思想融合起来,促进古籍修复事业不断进步,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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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更重精神,希望多陪伴后辈

多年来,师玉祥在湖南图书馆修复了大量的古籍文献,同时也为贵州、广东等周边省份培训了不少古籍修复人才。2016年,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湖南传习所成立,退休后的师玉祥又被馆里返聘回来,“重出江湖”收徒传艺。在师玉祥的眼中,古籍修复能够使古籍所承载的文化得以传承,而修复这门手艺,也需要传承。

对于修复技艺的传承,师玉祥更看重工匠精神的传承。“首先要把心思放在修复事业上,然后要在频繁练习中进行体悟,之后才能进步。”师玉祥对所有徒弟都有十二个字的要求,那就是静下来、坐得住、耐得烦、不怕难。“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进入修复工作中,就要安静下来,有心情波动的时候,或者碰到难题有所急躁的时候,可以先放一放,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这种敬畏和坚守的精神是最重要的。

现在师玉祥感到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跟徒弟们在一起时,“他们都很尊重我,对修复工作都非常有热情”。谈到未来的规划时,师玉祥说:“我现在的唯一目标就是坚持锻炼,保持身体健康,争取多陪伴一下大家,当然有一个前提,还是要大家需要我,如果大家不喜欢我了,我就别来了。”师玉祥保持着一贯的幽默风格。在后辈的眼里,师玉祥是一位慈祥、幽默的人,工作犯错了,他会严厉得让人害怕,但回到平常,他无疑是“可爱”的。

如今,师玉祥在修复道路上已经坚持了整整50年,有过“冷遇”,也看见过“红火”,但始终如一。他说既然从事了这一行,就要专心投入进去,“我是终于一条道走到底了,现在就希望能身体好,多陪伴大家,让这条路越走越好”。

(转自《藏书报》2022年第7期)